流声

3

雷狮坐在吧台上，单手支起下颌，另一只手在桌台上晃动见底的酒杯。调制的鸡尾酒都加了冰块，冰块碰撞声无休无止，轻微溅起一点水花到手背上。

雷狮在等待调酒师的制酒，傲慢如他也只能静候，毕竟这是世界顶级调酒师亲调的特基拉日出。高身的鸡尾酒杯在调酒师手上优雅地翻转晃动，灵巧的手指上上下下翩飞，鲜明橙亮的液体辗转在剔透的玻璃杯，石榴糖浆缓缓注入杯底，由黄到红纷呈艳丽。

雷狮的中指轻叩桌面，蒂芙尼银戒闪闪夺目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。他端起鸡尾酒轻抿一口，舌齿间吮吸撩人醺意。

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不可或缺的就是酒吧，欢醉和放纵齐齐迸发，DJ舞曲搅的荷尔蒙沸腾炫丽灯光四射飞溅。

雷狮是知名大导演，年少成名，意气风发，身负盛名，被万千赞誉尽数围绕。这样的他足够有底气举办一场高规格的私人派对，邀请娱乐圈各路知名人物，就为捧三个已经有声誉的小花。他深知出道成名只是开始，娱乐圈的人脉需要靠打拼出来，自己助力一把可以事半功倍。

此刻，他处于这个已经被包场的酒吧。寥寥贵客言谈甚欢，各式酒水琳琅满目，觥筹交错，用香槟气泡打发着一个不眠之夜。

“雷导，你等的人来了”侍应生的声音倏忽出现在雷狮身后，恭敬又谦和。

三个精致靓丽的少女走了进来，巧笑倩兮。

艾比最先向雷狮打招呼，笑得甜美，嘴也很甜：“雷导晚上好，不好意思来晚了，飞机误点才赶过来，抱歉啦。”

“先坐下来喝杯现调鸡尾酒，”雷狮对她们的迟到毫不在意，“外面雨下那么大，还打着雷，就知道肯定是飞机误点了，这天气飞机在空中飞都不安全。”

“没办法啊，白天是外地的商演活动，当艺人的都是行程匆匆。”艾比接过调酒师特制的苦瓜鸡尾酒，甜甜一笑。

“你们呢？”雷狮看看凯莉和安莉洁，“艾比只喜欢苦瓜味，每次都只点这一种，口味都不换换的。”

“柠檬。”安莉洁轻轻说。

“我就知道你喜欢柠檬，但是加柠檬的鸡尾酒有很多种，你要哪一种？”

“呃……”

安莉洁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，水灵灵的眼睛瞟过一排排柠檬特制鸡尾酒，眼花缭乱，拿不定注意。

“你先看着，凯莉你呢？”雷狮问。

凯莉的狡黠灵动的眸子已经转过一圈又一圈了，目光投落在报价最高昂的那一栏。

“TheWinston. ”

雷狮笑了起来，完全视价格于无物，“温斯顿？很有异国情调啊，那就来一杯吧。”

“我要一杯恶魔坟场。”安莉洁的目光终于锁定在一栏里，不移开了。

她们抿着酒，同雷狮一起和在场的演艺界知名人物相会相识，不但是有导演演员，还有知名的服化设计舞美布置摄制大牛之类的人物，都转溜认识了一遍。

最后他们四个人重新坐回了一桌，白皑皑的桌面映出他们的神情，饱含难掩喜悦的面孔。她们各自同那些大人物谈笑，初识时刻仍是拘谨的，但是当雷狮的俏皮话把尴尬的坚冰碾得碎裂，家常味聊天风气洇进各自肚腹间。

是相熟了。

相熟后就是交换微信，虽然她们也是闪耀的新星，但总归在各行老前辈面前平添了几分稚气，举手投足间还是像个孩子。

孩子也有孩子的好处，演技老练的演员愿意指点一二，风光无限的大导愿意请她们合作接戏。香槟和鸡尾酒的芳芸涔涔蔓延，熨帖上金属感十足的装潢。

雷狮也笑得欢愉，酒吧这种地方自带满足感，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潇洒气质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要多接综艺，多上屏幕，”雷狮已经有点醉醺醺了，他要强，一杯接一杯，灌下太多杯了，“靠歌喉舞蹈出道开过的演唱会已经足够了，演技也可以慢慢磨，慢慢磨……综艺可以广泛吸粉，表现的好人设就立起来了，这年头当偶像的都是靠演出来的，戏里演戏外演，综艺就是那个戏外演，明白吗？”

三个姑娘不可置否，她们早就懂这个道理，不消说也明白。

“综艺很重要啊，现在很多艺人出道就靠着上综艺，你们走的不是这条道，但是综娱是绕不过去的。我认识芒果台的一档综艺节目导演，就那个丹尼尔，他是《惊魂》的导演，他看中了你们，愿意做一期Kalleis的专场，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愿。”

“啊啊啊？”艾比浑然一惊，脸蛋倏然涨红，“我怕鬼啊呜呜。”

“有什么好怕的，”雷狮摆摆手，“世上哪来的鬼，都是节目组故弄玄虚搞出来的，这是当红节目，收视率居高不下，参一趟吃不了亏。”

“嗯”凯莉和安莉洁都点点头，显然是接受了雷狮的提议。艾比瞧瞧身边的两个女孩，圆鼓鼓的脸颊也瘪了下去，十指交叉安放在腿间，乖乖坐着。

雷狮伸出手，指着灯光摇曳的舞池，乌隆隆打次打次的节奏从金属中迸溅，活像酷暑的惊雷。恰好外面也正打着雷，重重帘幕遮蔽了白亮的闪电，却藏不住轰响的雷电。雷鸣同电音混合，竟是相融得分外贴切。

“走吧，去舞池蹦迪。”

去那里释放属于年轻生命的青春，去挥洒肆意如雨的燥热。

中途的时候，雷狮的烟瘾犯了。

他摸了摸裤口袋，紧致的皮革勒得口袋撑不开，他的两根手指颤颤巍巍夹出一盒扁扁的烟盒。灯红酒绿的光炫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，他眯起眼打量着烟盒，荷兰牌的BLACKDEVIL，如名字那般红色圆圈里是小恶魔的标志。

雷狮抽出一支，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黑色的烟身。BLACKDEVIL通体的黑没入黑暗，仿佛他夹着的是一根黑色的卷纸。

他叼住那支烟的滤嘴，丝丝绕绕奶油味的香甜已经泛出，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间，紧实压榨他的每一寸体肤，叫他难捱，恨不得立刻点燃。

雷狮拖着被灌醉的身体，沉沉离开了节奏强劲彩光刺眼的舞池。周围喧嚣的人事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幕布，他的身子宛如隔离了这人世，轻飘飘的，飘到了安静的露天阳台。

和离开的地方相较，阳台安静的称之为岑寂都行，却又有自然的轰鸣，噌吰如钟鼓不绝。接天的雨幕阻碍了重重高楼，把水泥森林磨润出潋滟水光。霓虹灯化为模糊的倒影，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。钢铁巨兽们统统变得柔和，服服帖帖缓动着。

雷狮掏出了打火机。猩红色的火光把黑暗熔出一个洞来。纸烟微卷，碎屑般的烟灰坠地。袅袅的烟雾向上蜿蜒，白蒙蒙的，融化在湿潮的雨天里。

他重重地吸了口烟，奶香味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，热烈至极。

太辣了，他呛出声来。

烟是提神的好工具，他的酒意清醒了一大半，才在注意到阳台角落里有个人影。但是他咳得太狠了，惊到别人了，那个人望着他，分毫没有异色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雷狮问道。

“怎么？这里是公共区域，谁都可以进来”凯莉笑道。

女孩的细碎刘海被风吹起，稀稀落落遮住额头，乌黑长发也飘起往一侧。她的五官很精致，像脆弱雅致的洋娃娃，一戳就会碎裂。

雷狮凝望她的脸庞，和羸弱的身体，心底油然升起一种本能的保护欲。他的目光爱抚着凯莉的身体，从白暂的颈脖，到纤细的腰肢，再到细嫩的长腿，他打量着，纯粹是以一种欣赏的目光，不带任何污淫的想法。

他吐出了薄薄的烟雾，隔着烟雾，他们两相对望。他看见了她的眼神，水汪汪大眼睛里不是平凡少女的羞涩，是强硬而坚定的，同他直视她一样，她也在直视他。

雷狮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。

“你为什么临时反悔，不和安迷修搭戏？”

她吃惊了，没有想到雷狮会突然提及这件事，她很快反应过来，轻柔的嘴唇一开一合，她答道：“我不适合这部戏的女主角。”

雷狮步步紧逼，“对演员来说没有适合不适合的，每一个角色都可以演饰。”

凯莉不甘示弱，“演员也有挑选剧本的权利，那种三俗总裁剧我可不愿意演。”